淡淡的硝烟被黑暗所吞噬，幽暗的街巷里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声响，似乎有人在偷偷地行动。细微的动静持续了将近一刻钟，小巷中转出一个厚实的人影来。
路边的街灯再次有机会将光芒投射到行人身上，灯火让一切事物原形毕露。黑发，黑瞳，长袍，长裤，休闲鞋，以及怀里的一堆衣物。重见光明的人，正是刚刚被拖进角落的伊其然。
他眯着双眼，腾出只手来遮了遮灯光。怀里成堆的衣服扭动几下，差点全部翻到在地。长袍垂下的边缘中，口袋鼓鼓囊囊，随着小心的步伐滑稽地前后摇摆着。在小巷里折腾许久，街灯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。
“真是的，有枪早说嘛。害我配合演出了那么久，浪费时间……”
伊其然走到侧翻的行李箱边，把手上那一堆尚且带着体温的衣服搁下，开始细致地折叠。刚才在黑暗里，干什么都不方便。果然还是需要温暖的灯光搭配，体验才能更佳。
“喊得我嗓子都干了。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我被人按在地上，干些什么不可名状的事情呢。”
亏我配合喊得那么撕心裂肺，还要听那么没品的笑声和粗鄙的话语，感觉格调都要被这群家伙拉低了……
自言自语中，他那调侃的语调，没心没肺的述说，好像方才经历的全是虚幻，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，上边除了一点点湿润，其余什么感觉都没有——比起这个，衣服上沾的灰尘要难处理很多，他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拍干净。手指轻轻刮了刮安然无恙的面庞，重新回到工作中。这条街上行人寥寥，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处理——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
用这种恶趣味的方式让人破相，不得不说，挺有新意的呢……
伊其然回头看了看狭窄的小巷，里边一片漆黑，什么都看不清。
确实是个好地方……这么暖和的天气，应该顶多就是得个感冒吧？实在不行，垃圾堆里也能将就下取个暖，抱团取暖也行啊，几个大男人呢……
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手底下打包好的衣物，将其用绳子绑在行李箱上头。这些衣服，正是从巷子里那几人身上一一扒下的。他鼓鼓囊囊的口袋里，则是装着从衣服里摸出来的钥匙，打火机，香烟，钱包，以及成为施暴工具的蝴蝶刀与手枪。
当然了，他们身上戴着的耳环，项链，戒指，伊其然也是一个不落地扯下来。说到耳环，伊其然颇有些不满。钉上去的时候干脆利落，自己拿得也是干脆利落。不就是耳朵上连皮带肉点小事么，至于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吗？嘶喊在寂静的小巷里太过刺耳，不得已，他只能用角落里的垃圾袋堵住了他们的嘴巴，再进行接下来的作业。
伊其然兴致勃勃地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个漆黑的家伙，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把玩。这正是那把手枪。自己对于这类军械没什么研究，不清楚是什么型号，口径多少，具体注意事项有哪些。枪外观看上去磨损得有些厉害，还沾着粗劣的香水味和汗臭，看上去就像是从破旧医院里拉出来奄奄一息的病人。子弹也就寥寥十数发，连个弹药盒都没有。这些东西很有好好清洗一遍的必要。这不仅是生理上的厌恶，更是心中的疙瘩。换了主人，哪能让他们继续这样受苦？
毕竟再怎么不堪，这好歹也是一把枪啊！
伊其然把枪口对着自己的眼睛，兴奋地甩了甩。刚刚拿到的时候太忘我，走火开了一枪，还好没人冲进来一探究竟。他可完全没有渠道得到这种武器。连买把匕首都要被盘问半天，最终都还没给审批过。现在却有天上掉的馅饼，岂有不捡的道理？
好吧，要不是看见这把枪，我也不会那么激动……
伊其然本来只打算演得逼真些，体现出点倔强的样子来。这样别人打多了，也能少些怀疑，以后麻烦也能少一点。问题是他们似乎上了头，竟然把枪给掏出来。他在墙角里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其他人过来帮忙，说明环境僻静得很，也安全得很。那就算他把这些东西抢了，也应该不会有目击者对吧。这么想来，心血来潮，就把那几个家伙扒了个精光。
是的，是他们不好。先来找茬，然后又拿出这种稀罕的家伙来诱惑我。一切都是咎由自取……
看够之后，伊其然心满意足地把手枪放回口袋里，又摸出三个风格不一的钱包。
“撒，现在是重头戏，看看成果如何。”
他兴奋地搓着手，心中满是打开圣诞大礼包的期待。第一只棕色皮革的钱包被打开了，里边胡乱夹杂着纸钞和硬币。伊其然眼睛闪闪发光的抽出钞票，吹着口哨将钱按面值排好，然后不忘把所有硬币倒进另一只口袋里。
“大丰收大丰收，这几天的饭钱有着落了。”
接下来是黑色的长方形钱包，里边同样是一些散钱，身份证件，还有几张发票。伊其然取过发票瞄了几眼，无非是小金额的烟酒交易，兴致缺缺地将其丢到一旁，依旧把钱全部放进自己的囊中。
最后是带着金属角料的方形钱包，打开的时候伊其然不由得发出“哦吼吼”的惊叹声。里边至少码了五张一百面额的大钞，连一枚硬币都没有，全是纸币。
“赚大发了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钱，捻着手指点起来，“一，二，三，四……七，八，九，九！”算上其他纸币，将近有九百五十元！虽然这里的通用币统称为物资，货币单位也直接沿用物资这个称呼，但伊其然还是喜欢借用某处的货币单位来代称。
正当他欣喜万分的时候，一个人靠近他，犹豫地开了口：
“请问，先生，您的车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？”
陌生人的话把伊其然吓了一跳，手中的钱差点也蹦出去来个天女散花。伊其然深呼吸一口，抬眼看向来人：
“车？”
“是啊，这不是您的车吗？”
陌生的男子似乎有些疑惑，指了指坐在地上的伊其然身后。伊其然皱着眉头回头一看，眼睛差点被亮瞎——他正坐在那伙人的车子面前，远光灯直刷刷地照着他。难怪感觉路灯特别刺眼，原来自己一直坐在车灯前边。
“嗷！”
伊其然发出一声后悔的哀嚎，不仅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被晃瞎，更因为责怪自己愚蠢到捡了芝麻，丢了西瓜。
他目光狭隘地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几人随身携带的物品上，却把这一辆车，如此的庞然大物给忘了！真是失态。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，让自己能够聪明点。考虑到手上还握着百元大钞，用钱打脸太有失体面，伊其然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。
“先生？”
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，伊其然眯着眼睛回过头去，连连点头，“啊，抱歉抱歉。是我的车。你看，这不小心行李箱落下来，衣服都散了一地。我正收拾呢。”
陌生男子看着地上的行李，又看看打包好的衣物，将信将疑地点点头。他随后又打量了伊其然几眼，便打消了怀疑。
“这样啊，没事就好。先生，我姑且啰嗦一句。一个人大晚上的，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“是啊，是啊，谢谢你的关心，”伊其然的眼睛徐徐恢复过来，起身将东西打点好，开始往后备箱上搬。他轻快地笑着，说着玩笑似的话语：“毕竟这时候不太平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。像是小偷啊，强盗啊，恐怖分子什么的，都说不准呢……”
“正是这样。先生既然没事的话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谢谢你的关心。你一定会有好运的。”
“先生也是。”
陌生人的善意让伊其然心暖了几分，他在道别时送出了祝福。
伊其然目送着陌生人远去，捶了捶胸口，长舒一口气。
“吓死我了，还以为被发现了……”
他检查了四周的地面，没有遗漏，便打开了车门。车门才打开，一股烟味混着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，把刚刚松懈下来的伊其然呛个半死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伊其然扇着手退避三舍，皱着眉头无语了半晌，才憋出一句话：
“这些家伙，享受生活的理念有待提高啊……”
他把另一侧的车门也打开，好好通了通风，检查了一遍之后，方才坐进驾驶位。插入钥匙，踩下离合器和刹车。继而熟练地点火，挂挡，脚下飘逸地一抬。车子抖动着往前突了几下，就熄火了。
“咳，刚才的不算……”
伊其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，再次尝试点火，车子开始慢慢往前爬起来。他摇下驾驶座的车窗，一边开着车，一遍信手把空荡荡的钱包丢出去。每一个钱包都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曲线，然后落入街边不同的垃圾箱里。
“这真是个好地方啊。有送外卖的，也有送温暖的。”
处理好零散的物件，伊其然驱车往码头徐徐开去。
“今天是个好日子。既然要玩，就干脆玩到底好了。”
之前还在为计划苦恼的他，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。
果然，美食会带来好的心情，好的运气，以及好的灵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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